第5章

马车停在了神武门门外，丫鬟们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几位宫里的姑姑便引着表姐妹两个进了宫门，在夹道高耸的朱墙下，一种深深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在这朱墙的阴影之下，就连开得正好的海棠也都失了几分生动。苏曦言有些害怕这深深的宫闱，但想起远方日渐衰老的母亲，却仍坚定地迈着步子向前走去。相比之下，张澪长在京城，是见过大排场的，哪怕是行走在宫闱之内，也是落落大方，她看出了苏曦言的惶恐，心中有些同情这位没见过世面的表妹，侧过头来对她报以了一个安慰性的微笑。

二人跟着姑姑进到了一片小小的宫苑，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一个个穿着华丽，身姿妙曼的少女宛若争奇斗艳的花朵一般竞相绽放。相较于州选时的那群扬州女子，如今能到这里来的要么是经过了层层筛选的绝色佳人，要么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千金，因此她们不仅是长得俏丽，还个个打扮得典雅大方，从骨子就能透出一种高傲的感觉。站在这群绚烂多姿的少女之中，苏曦言觉得寒酸的穿着把自己衬托得有一股小家子气。她心中失落，但也强装淡定地跟在张澪身后。

“澪姐姐！你可算来了！”一颗圆滚滚的水蜜桃扑到了张澪身边，苏曦言定睛一看，原来是位身着桃粉色衣服的少女，那圆润的身材与水蜜桃别无二致，她那水蜜桃般甜腻的声音里透着露骨的谄媚，“前些日听说姐姐身体抱恙，我正担心呢，如今看到姐姐我便放心了！”她说话间，头上珠串凤钗的流苏抖动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但到底比不过张澪发髻上那颗东珠璀璨夺目。

张澪似也不大喜欢这位姑娘，尴尬一笑，淡淡道：“不过是春寒料峭受了凉，歇了几日也就好了。”

那桃子甜甜一笑，“姐姐大安了就好，”又仿佛才看到站在张澪身边的苏曦言，讶异道：“这位姐姐是？我似乎从没有见过。”说着她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直把苏曦言看得浑身不自在。

张澪转过头来，眉头轻蹙，虽说是自家的远房表亲，却也不好直接说是她表妹，又知道苏曦言并非名门望族之女，不知是否要如实说出。正当张澪犹豫之时，苏曦言强忍住心中的苦涩，上前一步道：“我是苏曦言，家父扬州江都县知县苏望仁。”

那桃子掩着帕子“嗤”地轻蔑一笑，扭转身子，挥着帕子，然后用一种值得玩味的语气慢悠悠地说了句：“苏姐姐可真是命好，如今圣上开明，广选天下女子，若是先帝，啧啧......”

苏曦言自知此时不该多言，但她也实在没那么好性子叫人欺负，她嘴角微微一扬，恭敬道：“是啊，姐姐博古通今，今朝定然能入选宫嫔了。”

先帝在位时，西戎来犯，边疆战乱不休，又赶上多年罕有的旱灾，五谷欠收，民不聊生。为着这些天灾人祸，文官武将奔波在沙场和灾区，颇为辛苦，又在朝堂上常常观点不一，频发争执，先帝为了奖励这些劳苦功高的臣子，也为了平息朝廷上的纷争，多纳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之女为妃嫔，是以宫中佳丽无不出身于正五品以上的官宦人家。这姑娘拿这话来讽刺苏曦言，只以为那时选妃是唯以出身为重的，自然是孤陋寡闻了，苏曦言自还有千万句话来反驳她，但见周围几位侧目观看的姑娘都微微一笑，也就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来回敬她了。

这桃子听了这话，察觉到自己失言了，怒目圆睁地瞪，脸上羞恼得红一阵白一阵的，愈发像个水蜜桃，又见周围秀女多在哂笑，羞愧难当，朝着苏曦言跺脚瞪眼一阵便转身黏腻腻地拉着张澪去与其它贵女们说笑去了。

“姐姐可别与她一般见识，她是永泰伯爵府的千金，不过是个衰落了的世家，仗着祖宗的脸面逞威风罢了，姐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一位身着湖蓝色遍地散绣金银暗花裙的秀女在苏曦言耳边低低地说着，眉宇间有着北方女子的英朗。

苏曦言颔首，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自然不好背后嚼人舌根，只是微微一福身，“多谢姐姐赐教。”

还没等苏曦言仔细观察完周围的秀女，就有太监将姑娘们六人一组地带走了，没有被带走的秀女门看着前面几队人离开也都噤了声，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弥漫开来。

“宣盛佳媛、何梦华、张淑墨、邵安、苏曦言、南宫婉觐见！”没过多久，引路的太监就叫到了苏曦言的名字，远处的张澪鼓励式的朝她微微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和其他五人一同出列排成一排，跟着引路的太监向更深的宫苑走去。

刚走到半路，就听到不远处有女孩子的哭声，想是落选了的，兔死狐悲，秀女们不免也有些伤感。其中一位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在她那水红色的衣衫的衬托显得毫无血色。

公公将秀女们引至大殿之前，她们按照规矩向帝后二人行叩拜大礼。其实这套流程和州选之时是一样的，只是不需要对才艺进行评估，因此流程还要再短些，可是到底是在御前，苏曦言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身边的秀女一个个被叫到名字，苏曦言不敢抬头，只用余光向上扫去，大殿内金碧辉煌，珠帘后面帝后皆身穿明黄色长袍。皇上对这排秀女似乎不大中意，语气悻悻的，前几位都是直接撂了牌子。年纪最小的盛佳媛被皇上一句“打扮得过于艳丽了。”说得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

“苏曦言，江都县知县苏望仁之女，年十五！”听到自己的名字，苏曦言的心跳得飞快，几乎无法呼吸，她握了握拳，轻轻向前迈了一步，跪倒道：“臣女苏曦言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千岁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