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听闻自己要被父亲嫁到钱家，深深的恐惧像是烈火一般燃烧着苏曦言的内心，但一个弱女子的绝望和不甘在深深的后院里显得有些过于苍白。父亲终于将一匹匹鲜红的布料送进了她的卧房，让她绣起了鸳鸯。

“言儿，都是母亲不好，害了你。”母亲抚摸着苏曦言白皙的手背，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在女儿正绣着的手帕上，绽放出一朵朵暗红色的罂粟。她自己隐忍了一生，却没想到女儿还要受如此委屈。

苏曦言硬生生将眼泪憋住，略有些僵硬地微笑道：“母亲不要担心，我相信无论什么样的境地，我都能博得一线生机。”

这本是安慰母亲的话，却没想到一纸圣旨像春风一般吹入扬州城：时隔多年，圣上又要举行选秀，充实后宫。这样的大新闻纵使是小小的江都县也是人尽皆知，母亲听过只是轻轻摇头，苏曦言却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翻出一直舍不得穿得那件鹅黄绸缎偏襟褙子，没日没夜地在上面绣上了一朵朵淡粉的玉兰。

“言儿，你这是......”母亲见了她的举动，也猜到了七八分。

“娘，我要去应选，我不想嫁到钱家。”苏曦言坚定地声音把母亲唬了一跳，她从来教给女儿的都是忍让、不争，却没想到女儿有一天却做着这样拼命地反抗。

“言儿，你这是糊涂了？要参选的女子千千万万，我们哪里就有这样的好命？”

“母亲，”苏曦言拉着母亲的手和她一同坐在塌边，郑重道，“这去应选的女子既然有千千万万，那女儿为何不去试一试？再者说，哪怕是选不上，父亲又能把我怎样？他既想巴结那钱老爷，到头来还是会把我嫁去钱家罢了。但倘若真的选上了，那我从今往后可就不一样了，我再也不是这小小的江都县知县家里不受宠的女儿了，那时我说不定就是宫里的娘娘了！女儿不去争一争，又怎么知道前方是不是大好的前程呢？”

母亲看着满脸恳切的女儿，枯槁的目光里也仿佛燃起了一线希望，她握紧苏曦言的手，似在做此生最大的决意一般点了点头，又从妆奁最深处拿出了一支苏曦言从未见过的白玉莲花头如意簪递到她的手中，苏曦言的泪水也忍不住地涌了出来，“娘，只是，只是言儿若真的要离开了，实在舍不得娘！”

“哦？去选秀吗？”苏望仁高坐在正房，捻了捻他那把稀疏而短小的胡子，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位正值妙龄的嫡长女，这些年不曾仔细端详，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个一团稚气的小毛丫头如今已经出落得十分标致了，虽说不上倾城倾国，但也绝对算得上是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就这样送给那个钱老爷也的确有点亏。

“行吧，你去吧。”苏望仁扬了扬眉毛，“这些天好好叫你娘教教你规矩，省的到时候给我丢人！”

苏望仁这话虽然不客气，但到底是对选秀的事情点了头，苏曦言欣喜若狂，近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房的，毕竟她原以为要说服父亲势必要先经历一场血雨腥风。起初她对父亲能同意下来感到十分讶异，但转念一想，父亲年轻时费尽心思地巴结上了知州大人，如今又计划着拿她去讨好那个富贾钱老爷，又怎么会不想和皇上靠上点关系呢？

选秀那日，苏曦言早早起身，秋蕊为她换上了那身鹅黄绸缎缠枝玉兰褙子，发髻用母亲的白玉簪轻轻挽起，抱着琵琶乘上马车来到了扬州府衙门。此时来应选的姑娘们到了大半。都说扬州是出美女的地方，苏曦言长在深宅大院里不曾见识，如今她才知道此言不虚。这一群粉黛佳人，一个个娇艳得仿佛春日里新开的山桃，脂粉浓香，环佩叮当，好一幅艳丽之景！

苏曦言立在人群之中，装作无心地发呆，却用余光观察着周围这群姑娘，虽大多都有副美丽的容貌，但有的浓妆艳抹失了清秀之感，有的过分婀娜少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其余还有一二人的确是出挑的，只是今天不光要看身材容貌，更是要比拼才艺，苏曦言握紧手中的琵琶，忐忑的心情中犹然生出了一股子自信。

府衙正厅的门吱呀的开了，朝廷御派的“花鸟使”端坐在正中，新上任的扬州知州坐在侧方相陪。苏曦言懂得规矩，她低垂着眼眸，不去向上观望，但一股强大的气场依旧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其实这“花鸟使”不过是个太监，但出自皇宫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带有一股说不出的强大气势，苏曦言一面有些惧怕，一面又有些向往这样的强大。

吉时已到，选秀的女孩子们都乖巧地一字排开，一个小太监展开名单开始唱名，被点到的女孩子便上前接受检阅。“花鸟使”公公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套流程，先看看容貌仪态，再评鉴一下才艺，这州府的海选多是些小官小吏家的女孩子，因此他也并不抱多大希望，况且当今圣上不是荒淫无度之人，对后宫嫔妃选拔的要求是保质不保量，因此选出太多的秀女去参加最后由皇上亲自把关的殿选反而是费力不讨好的行为，于是公公不过是打算选出其中一两个佼佼者送去殿选应付事，所以对于大多数秀女他都只是摆摆手。

随着落选的秀女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去，剩下的女孩子们都不免有些惶恐，明明来参选的佳丽众多，怎么这公公一个也看不上呢？难不成是自己运气不好碰上了个格外严苛的“花鸟使”吗？

“苏曦言，江都县知县苏望仁之女，年十五！”小太监的声音响起，苏曦言握紧因紧张而汗涔涔的手，款款走上前，盈盈下拜道：“民女苏曦言参见公公、知州大人！”

“花鸟使”公公眼睛也没抬一下，用他那尖尖细细的声音随意道：“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