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喷洒到沈慈脆弱的脖颈，勉强将眼睛睁开的人有些发懵，本来是陪着顾觉寒躺一会，怎么自己竟然也跟着睡得这么熟。

沈慈动了动身子，拦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还不起来的话，管家就要把午饭热第三遍了。”

顾觉寒睡了一觉起来心情很好，看着沈慈雪白的肌肤染上红意又愉悦了一分。

下了几日风雪的北平今日却是个艳阳天，沈慈被顾觉寒牵着进了餐厅，满桌的佳肴冒着丝丝热气，香味弥漫在空中。

因着公务的原因，其实顾觉寒甚少和沈慈像今日这样坐在桌上安安静静地一同用餐，但可惜，这种氛围马上要被他自己打破。

“我昨夜去见了你兄长。”

沈慈拿着汤匙的手一抖，刚舀起的热粥又如数落回碗里。

“我把你写的那张信笺给他了。”

兄长这两个字熟悉又陌生，沈南川一生当中有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长子沈临渊在四岁那年从树上摔下来，伤了膝盖，虽不影响行走，但却再也无法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也是在那年，有了沈慈。幼时的沈慈天真又贪玩，时时缠在兄长身边，也让沈临渊的生活增味不少。

但在沈慈十五岁那一年，沈临渊赴美留学，留洋三年归来时，沈慈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直到后来，她在沈家书房中发现了数张洋文信纸，凭借那并不熟练的洋文，将单词的意思拼凑起来，也算懂了个大概。

沈慈忽然惊觉他是用沈家的产业来作为踏进乱世中主导者的敲门砖，大量的军火订单署名造假，看似流通于了南方伪军，实则皆是为美军而制。

她了解自己的兄长，幼年的伤病令他无法被军校所收，从商的世家也无法铺好前程。心底的积郁同于乱世出人头地的野心齐头并进，强行劝阻只会适得其反。

沈慈为她这个决定后悔了许久，去年年初，北洋政府下属直系军队前来准备带走沈临渊。她的兄长仍然以为自己的妹妹对此一无所知，将要传给美方的线报托给了沈慈。

她清楚一切，却还是为了亲情去做了。直系军发现了她的踪影，三条街的伪装，误打误撞冲进了霓音门。灯光昏暗喧闹嘈杂，藏匿的极佳环境，她本是可以很好的就躲过，却一眼被坐在一旁沙发上英气隽秀的男子吸引。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慈来不及思考，灵巧越过数桌人群，带着少女不合时宜生出的悸动撞进那个人怀里。

“啪。”顾觉寒放下筷子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惊了沈慈的回忆。

“我吃好了。”

“我想说……”

沈慈抬起头，递了张手边的锦帕过去，她盯着顾觉豪的眼睛，眼睛里闪着些许动人心魄的光芒。

她把话补完整，“谢谢这两个字我曾经说了太多遍，就不想继续说了。”

顾觉寒擦嘴角的动作一顿，他有些摸不透沈慈的意思。

“我想说，我爱你，顾觉寒。”

这一刻仿佛天地无物，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顾觉寒先是惊谔而后眼中布满欣喜，隽秀的青年眼中有了光都变得更加好看。

“咚咚咚”

顾少将身边的警卫员挑了个不太好的时机敲门，顶着自己上司能杀死人的眼神颤颤巍巍说是顾家老宅那边来的电话。

“……”

果然，上天开了一扇窗，下面就轮到关一扇门了。

“喂——”

“哟，顾大少爷终于有空接我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

顾觉寒只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他耐着性子问，“有什么事吗？母亲。”

在北平，人人皆知顾父曾经的辉煌，但比这更广为人知的就是顾觉寒的母亲，白青青女士。

白家不同于乱世出英雄那样的新起家族，而是在清末年间开始，祖上便是有着丰功伟绩的将军。顾觉寒的外祖父在军界地位极高，虽已退居二线，但重大参议决策，必定是会邀请到参加的。

白青青这么一个将门出来的虎女，在战乱时期毅然决然嫁给了当时一无所有的顾父。满北平的大家闺秀皆在背后嘲讽讥笑，却丝毫挑拨不了二人的情深意重，两心相许。后来顾父从乱世中拼天下，功绩加身，生生让那些背后议论的人闭了嘴。

但顾父几年前过世，白青青思念亡夫，不肯搬出顾家老宅。这也间接导致了自己儿子顾觉寒身边的一举一动，她都会迟些才知道。

“什么事？”白青青冷笑一声，“我听沁词说了才知道，你从南京带回来个女子？叫什么沈慈？还打算瞒着我呢。”

顾觉寒被噎了一下，解释道，“刚回北平事务繁忙，我确实是忘了。”

“我记得你翻了年似乎就该升中将了，挑个日子带那个人回来给我看看，顺带邀些亲朋，就当给你接风了。”白青青女士的语气不容置喙。

“哪有人回来两个星期才接风的……”

“只要我愿意，回来一年都能给你接风。”顾觉寒已经想象到自己母亲冲他翻白眼的模样，电话里的声音继续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恰好你外祖父也从上海回来，就这么定了吧。”

“不是……”

“嘟嘟嘟——”忙音打断了顾觉寒还没说出口的拒绝，他看了一眼窗外，日光烂漫，暖意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