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开的药方倒也简单：补。

狠狠的补。

对于一个因为长年累月吃不饱饭，极度缺乏营养的病人来说，食补的确胜过任何药方。

送走大夫，环视着一屋子的狼藉，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秦氏，再瞧瞧头大身子小的江小墨，江小禾暗自磨牙。

闹吧，不破不立。

就是李婆子不闹，等秦氏熬过这个坎，她江小禾也要寻个机会大闹一场。

晚上江小禾用那条大青鱼熬了一锅鱼汤粥。

浓白的鱼汤，软糯的米粒，起锅前再撒入一小撮葱花，然后将烧的滚开的热油往葱花上一泼。

嗤啦--

香味溢出灶房，飘的满院子都是。

江小禾拿起旁边的瓷盆，往里面盛粥。

李婆子的二儿媳王氏和女儿江梅子先闻香而来。

江小禾看也没看这俩人一眼，自顾自的往瓷盆里盛粥。

勺子碰到锅底发出叮当的脆响。

每一勺舀起来都是满满的干货。

眼瞅着她舀了一勺又一勺，都舀了七|八勺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婆子刚好进门，见状立马骂了起来：“还装，吃那么多，你们娘仨是猪吗，也不怕撑死！”

这要换成以前，都不用李婆子开骂，只要将那张老脸一拉，原主保准吓得不敢再多盛一粒米。

但是今天。

江小禾握勺子的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继续装粥。

她端着半盆粥出了灶房，王氏大叫锅里只剩下清汤寡水，李婆子跑到灶台边，老鹅似得伸长脖子往锅里一瞧，再用勺子一搅，傻眼了。

一锅粥，虽不至于像王氏说的那样，但距离清汤寡水，也就差了几粒米的距离。

这个死蹄子，她这真是要翻天呢她！

李婆子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气成了猪肝色，将勺子一扔，噔噔噔，转身就去找江小禾算账。

王氏和江梅子这姑嫂俩相视一眼，忙兴奋地跟过去瞧热闹--

从来都只配吃锅底的大房娘仨，今天狗胆包天，居然第一个盛饭，还敢捞稠的吃，看娘怎么收拾他们！

江家的房子在双河村虽然算不上最好，但也不差，三间宽敞明亮的正屋，面对面两排四间厢房。

正屋右首边还有个长条形的耳房。

耳房自然比不得正屋和厢房，阴暗潮湿就不说了，主要是后面就是茅房，一到夏天，那气味......

大房娘仨就住在这间耳房里。

江小墨自从有记忆以来，还是头一吃到这么黏稠鲜美的粥，正抱着个比他脸还大的海碗喝的哧溜响。

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给自己弄来香粥的姐姐。

见江小禾将爹的灵位摆了出来，还点了香烛，他好奇道：“姐姐，今天也不是爹的忌日，为啥要给爹点香烛呀？”

“让爹保佑我们。”江小禾随口答道，并不解释为什么。

江小墨还太小，秦氏又是个没主见的，这娘俩目前都还不适合做队友。

眼下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孤军作战。

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江小禾端起粥碗喝粥，同时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七的时候--

“江小禾！你个小贱蹄子！给老娘滚出来！”

门外果然响起李婆子的怒吼声。

紧接着门被大力推开。

李婆子冲进来，两手叉腰就要开骂，忽然眼睛一瞪，盯着那灵位前明明灭灭的香烛问：“死丫头，你点香烛干啥！”

江小禾没理她，犹自把剩下的半碗粥吃完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身边妖魔鬼怪太多，我爹说他要回来守着我们，让我给他开门。”

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好像说今天的粥还不错一样。

王氏和江梅子却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李婆子更是脸都吓白了。

死人让开门......这、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这死丫头故意吓唬她的！

这么一想，李婆子的胆子顿时又回来了，吊梢眼一瞪，恶狠狠地说道：“放你娘的狗屁！少拿这些东西吓唬老娘，老娘可不吃你这一套......”

话没说完，屋内忽然响起一道男声：“娘。”

那男声嗓音低沉。

隐约还有回音颤颤。

主要是还就响在李婆子对面！

可她对面只站着一个江小禾！

难道说......

李婆子一张老脸唰地就白了。

王氏和江梅子直接吓得尖叫连天地跑开。

因为那道低沉的男声她们太熟悉了！

那是江大河的声音！

李婆子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身子抖成了筛糠。

难道那个死鬼真回来了？！

偏偏这时，那低沉的男声又响起来了--

“娘，你为什么发抖啊？”

“......鬼啊！！！”

看她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江小禾嘲讽地勾勾唇。

啧，太不经吓了。

白瞎了她准备的那一堆台词。

关上门，江小禾转身看向秦氏和江小墨。

这娘俩受到的惊吓并不比李婆子少，江小墨吓得都钻被窝里去了。

江小禾把他拽出来，好笑道：“你是爹的儿子，你怕什么呀，爹又不会害你。”

小家伙瑟瑟发抖：“可是爹死了呀。”

言外之意：活爹他不怕，死爹他就怕。

秦氏则激动地看着江小禾，颤声道：“小禾，你爹他、他......？”

“我爹没回来，我是故意吓奶奶她们的。”江小禾解释道，“我在酒楼做工的时候，认识了一江湖道士，那道士教了我一套腹语。”

“腹语？”秦氏茫然道，“啥叫腹语？？”

江小禾看着秦氏不语，然而属于她的声音却在屋内响起：“就是嘴巴不动也能说话。就像我现在这样。我刚才学爹的声音学的像吧。”

秦氏：“......！”

江小墨星星眼：“哇！姐姐好厉害哦！”

秦氏盯着江小禾那一动不动，但却能发出声音的嘴巴不敢相信，好半天，她才哭笑不得道：“你呀。怎么能捉弄长辈呢。”

语气里尽是宠溺和无奈。

当然，也有失落--她已经有五年没见过自己男人了。

连尸体都没见着一面--听官府的人说，她男人帮那个大将军挡了一刀，尸体也被敌人踢进河里了，没捞着。

棺木里面装着的，只是一套衣冠。

所以，哪怕回来的是鬼魂，秦氏也想见一见。

江小禾自然看出了秦氏眼中的失落。

也知道为什么失落。

可想起后面的剧情，江小禾真心为秦氏感到不值。

她撇撇嘴，冷笑：“长辈？哼，她也配。”

这江家，就没有一个好的！

不等秦氏再说什么，江小禾忽然道：“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眼下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