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些尸体都动过了!那收尸的仵作丫头也死了?!”
“千真万确!小的让人去摸了她的脉搏!已经死了!她身上也有黑斑!肯定是染了尸瘟之后死了!”
县令倒坐在楠木椅上,绝望的死灰逐渐染白了他富态的脸颊。
“怎么会…那神官竟然一语成谶,还是尸瘟……”
他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而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办法解释。
当初那妮子上报的尸体检查文书里,写的清清楚楚,那些村民就是引用了被尸体污染的河水,才会毒发身亡,那现在爆发尸瘟也丝毫不奇怪!
可县令比谁都清楚,村民是被上面的人连带着灭口了!有大人物想选秦家村作为某个对头的葬身之地!
他一开始就知道……但是这件事不能暴露,否则罗家会有灭顶之灾!
故而秦玉骨很自觉地谎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他也没有在意……
万万没想到,那些本该是被匪徒斩杀的村民,此刻竟然真的如尸瘟中描述的一样,死而复生!
作伪证的丫头已经死了,谁也无法解释这些人的真正死因到底是什么……
就算有仵作前来,可谁敢勘察那些被尸瘟感染的死尸?!
他的自作聪明,竟然变成了作茧自缚!
事到如今,罗承也无法确定,那小丫头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说不定那些村民的确喝了污染的河水?然后才被匪徒斩杀?
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心想要自保,忽视了那丫头话里的真实性,才会变成现在的结果……
但是太巧合了……真的太过巧合了……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贪心和疏忽吗?
霍隐昨天说的话一遍遍在脑海里回荡,罗承身上浮现出一层冷汗,他不敢多想,如果放任不管,这个县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爆发尸瘟的地方还就在他们罗家的府邸!要是传出去,哪怕那些刁民不敢轻举妄动,郡城的太守也会立刻派出军队烧掉这里!
这是报应!这一定是报应!儿子灭口了太多“玩具”,她们的冤魂作祟,才会让尸体变异,爆发了瘟疫!
罗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拍案起身,冲出房门。
师爷还不知道罗承这时候要去做什么,还以为他要举家逃走,连忙追了出去。
“老爷!老爷您可不能丢下小的啊!小的为您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罗承实在被这狗腿子念得心烦,一脚踢出去,本就肥胖的身体带着不小的力道,直接把干瘦的师爷踹飞出去。
“别在这里邀功,你平常仗着县令府师爷的名号在外面作威作福的事情当真我不知道?府上多少的开支你和管家一起偷分了多少当真能把我蒙在鼓里?”
师爷这种行径,他本就没兴趣管,府衙上很多人都不干净,但只要不伤害他的根本利益,让小鱼小虾分一杯羹,他也不是很在乎。
出门之前,罗承想到什么,回身又吼了一句——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封锁爆发尸瘟的院子,谁也不能进!我要是在外面听到任何风声走漏,你就是新的尸瘟死者!”
师爷都不敢从地上爬起来,趴在地上,脸都痛苦地扭曲成一团,连连点头。
“是……小的一定不让任何人进去…小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吩咐完毕,罗承才快步走出府衙,盘算着一定要打听到霍隐的去向。
现在必须举办祭天大典,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如果尸瘟真的在全县爆发,先不说作为瘟疫源头的县令府一定会被追究责任,他辛辛苦苦积累的基业都会付之一炬!
而且现在尸瘟已经爆发,封锁院落的人肯定不能留,家中的全部佣人也必须清换!
他可是县令,整个县的主人,怎能同那些贱民一样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各种阴毒和恐惧的念头在心里滋生,罗承迅速传唤车马,吩咐车夫去往南赎之前留下的地址,寻求霍隐给他最后一线生机。
“哈啊~~好困,昨晚上可真的是把我累坏了……”
打着哈欠轻松地走在街上,女孩悠闲又轻松的姿态和县令府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秦玉骨早就出了县令府,身上的黑斑本来就是煤灰点上去,随便洗一下就干净如初。
至于那师爷让人检查的脉搏,她随意找了个东西夹在腋下,算着他们即将发现的时间闭气在地上一躺,就变成了尸体中的一员。
后来师爷和检查的佣人就吓破了胆,失心疯一样冲出去叫人了。
她自然就趁着那个时候开溜咯!
反正所谓的“尸瘟”她也伪装成了死人复活的迷信场面,她的尸体消失了反而会增加那些人的恐慌,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摸了摸下巴,她自知现在自己在府衙那边已经成了“死人”,但是终归作为“尸瘟”感染者的她消失,势必在县城内会变成被追捕的对象。
“很快这里也不安全了……江淮现在也不清楚如何了,要不先回去一趟吧!”
但是她又摇摇头,突然想起昨晚南赎帮着她搬运和伪装尸体的时候——
根据秦玉骨的吩咐,南赎带了不少的木棍前来,结果背着一箩筐木棍到这里,就看到她正在把身上长着黑色尸斑的一句句死士往外搬。
“可算来了!”秦玉骨找了个白布绑在脑后,正忙着把伪装好的尸身全部搬到院子里放好,“把面罩戴上,然后用木棍和绳子把尸体的四肢全部绑上!”
“你想干什么?”
南赎看着这些已经死了几天的人,虽谈不上害怕,却难以避免地感到恶心。
因为实在是太臭了!比腐烂了十几天的尸体还要臭!
“现在别问,都半夜了!尸体彻底僵化也需要时间,等会还有活儿要干呢!别浪费时间!”
现在时间的确紧张,南赎虽然有意见,但是想到秦玉骨的计划若是真的能成功,倒也能一举多得,就不再追究。
秦玉骨谨慎小心地把散发恶臭的尸体用各种各样的姿势放好,南赎帮扶着用绳子和木棍把尸体固定好。
所有的准备都结束之后,秦玉骨把尸体靠在墙上,然后和南赎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你捣鼓这些尸体到底为了什么啊?”
他的声音闷闷的,南赎都不敢把面罩摘下来,那种恶臭,即便他知道是秦玉骨弄上去的,但是还是难以忍受。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伪装成尸体瘟疫啊!”
秦玉骨不假思索,南赎似乎觉得她低估了自己的智商。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问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把尸体弄成稻草人一样是什么目的!”
女孩叹息一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毕竟南赎是这个时代的古人,就算足智多谋,这种现代法医的常识性问题也不可能了解。
“一般的尸体像死亡了这么长时间,出现尸斑也正常,并不足以让那些人相信是尸瘟,可如果本来都是躺着的尸体自己站起来了,而唯一能动手脚的人也死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死者复生,怪力乱神……”南赎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想让县令自己去找霍隐!这就是你设计的‘大灾’!”
她赞同地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身为现代知识分子的解说欲也被勾了起来。
“其实本来这种尸体僵化一次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僵化就会彻底解除,之后也不会再次僵化。”
她想起最近一直在搬动这些尸体,当时也没想到这些举动能为这次的事情做准备。
“但是我因为县令的要求和检查需要一直在活动这些死者,导致尸僵不彻底!”
她指了指那些已经开始僵化的死者——
“现在再次搬动尸体,用树枝和绳子固定好,约莫三到四个时辰,尸体就会再次僵硬,到时候再拆除固定,他们就会像定身术一样‘走出’房间!”
南赎被女孩的解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心头也升起疑问——
她应不是职人仵作,而且就算是职人……会对这种知识了解得这么清楚吗?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一样,想了想,南赎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权利交给秦玉骨。
“在这里干等着也无聊,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秦玉骨望着那些尸体发呆,不知是在观察僵硬程度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南赎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走神想些什么呢?”
见少年神色担忧,秦玉骨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我平时都负责入殓下葬,勘验的尸体也不在少数,但是像现在这样利用已死之人的遗体做这种事情,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她说的是实话,即便前世是法医,做解剖也是在破坏死者的遗体,但是她是为了案情的真相,为了还死者家属一个公道。
有正当的理由,倒也不会良心不安。
但是现在却是为了构陷别人而污染死者的尸身,即便是为了还他们一个公道,她作为医者,心里也难免难受。
南赎也愣了一下,对秦玉骨的印象也微微改观了些许。
本以为这丫头接触无数尸体,早就对这种礼教道德之类的事情全然麻木…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你是在帮他们伸张正义,死了的尸身终归最后也是一抔黄土,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难得说几句真心宽慰她的话,但女孩并未释然,眸色沉了沉。
话虽如此,可道理难道她不懂?
前世她做法医,即便知道死者的死因只有通过解剖才能彻底明了,法医开具的尸检报告也是对凶手定罪的有力证据……
可就算如此,很多家属都不愿意签署解剖协议,因为那是他们的挚爱或是至亲,活着都无比珍视的存在,失去之后,又怎么忍心让他们的遗体受到二次的残忍对待?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这种情绪对于破案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可每次看到死者家属艰难无比地在协议上签署名字,然后痛哭流涕的模样,那些哭声和痛苦就好像变成了尖刀,一刀刀地划在她的心口。
近乎每次解剖尸体,她都要承受这样的伤痛。
法医对死者的遗体要保持尊重,但同时也必须无情,他们必须用冰冷的手术刀去划开他们不久前还跳动的心脏,剖开他们的腹部,去了解他们生前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对待
这是工作,她必须贯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