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她的哪句话打动了他，他最终同意她留下，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她不能留在心胸外科，从明天开始必须跟他来脑外科实习。

这对宋时壹来说是不小的冲击，她学医、进南雅为的就是查陆随真正的死因，而陆随死于心脏手术，要查显然是留在心胸外科最好。

宋时壹试着和男人商量。

他只扔给她两个选择：一、回仁医；二、去脑外科。

权衡利弊，宋时壹自然选了第二个，毕竟是留在了南雅，虽然比不上在心胸外科那么方便，可至少还在这医院里，不愁想不出办法。

“小叔叔，那我今天总还是要回心胸外科去上班吧？”

“就在这里待着。”

“可……”

“我会和那边做交接。”

顾延霆丢下这句，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他在椅子上坐下，身子懒懒地靠向椅背，双目合上，明显一副不打算再与她交谈的样子。

宋时壹视力极好，隔着几米的距离看顾延霆，也看到了他双眼下的一圈乌黑，看样子是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她亦不敢再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这么干坐着太无聊了，宋时壹眼珠转转，打量起男人的办公室。

但看了没几眼就没了兴致，除了办公桌、一组沙发、一张简易折叠床、旁边挂着的几件衣服、书柜上面摆着的一些书，就什么都没有，偌大的办公室空空荡荡的，十分清冷，就和顾延霆的公寓一样。

不过相比起这儿，他的公寓是更加典型一些的顾延霆风格，空荡清冷，非黑即灰白，三种色调充斥着整个公寓。

无趣地收回目光，却在中途顿住，她被书柜上摆着的一本书吸引了，在顾延霆那一堆医科专业书的下面，整个一排就放着那一本书。

宋时壹看着看着，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她初中时期看过的一本小说。

她站起来往书柜那边走过去，近了，书的封面和书名清晰地映入眼帘，果然就是她那本还没看完大结局就被老师收缴了的书……这也是过去这么久，她还认出它的原因。

不过，这本书怎么会在顾延霆这里？

宋时壹伸手将书拿下来，没有一点灰尘，像是被妥善保存，不过书页的边角有些卷边，感觉像是有人经常翻阅。

宋时壹歪着头，心中疑惑更甚，而手下意识地覆上书的边角要翻开。

“你在做什么？！”

顾延霆的声音忽然自背后响起，宋时壹惊得一抖，手中的书“啪”地掉到地上，她急急要弯下身子去捡，却有人比她更快。

“小叔叔。”见书已落入男人手中，宋时壹没再多此一举，她站直了身，笑着开口喊顾延霆，“你醒了。”

“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

她的笑容没换来男人的好脸色，他因她不经过允许翻了他的东西生气了。

“对不起。”劈头盖脸的呵斥声让宋时壹的笑僵在脸上，心中蔓延起一点无措、委屈的情绪，不过最后她都将它们好好地藏住，在一个根本不会怜惜你的男人面前露出委屈是一种愚蠢的表现。她深呼吸，理智地道歉，“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小叔叔，你不要生气。”

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女人在一个三十一岁的成熟男人面前能有什么秘密？她所有自以为藏住了的心思其实全部都表露在了脸上。于是，顾延霆心中原本的紧张情绪，因她这种生疏冷静而彻底转变成怒火。

随着顾延霆的忽然逼近，宋时壹胸腔里的心剧烈一跳，以为他这是要对她做些什么，毕竟他的怒意已经很明显，她闭上眼睛，认命地等待狂风骤雨的降临……

然而，什么也没来……

“好好待在这里。”他仅仅是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深深的不解浮上宋时壹心头，他都那么生气了，居然也没对她做些什么。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这男人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难道是因为穿上了一身白大褂，气质都活生生地改变了！

宋时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毕竟她从来就没有摸清过他的脾气。

比起顾延霆的性格，她对那本书更好奇。

刚刚是想问来着，那本书是不是她的？怎么会在他的手中？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她连口都不敢开。

然后现在……那本书却被他给带走了。

宋时壹简直不敢相信，一向自律且冷漠严肃的顾延霆，去忙的时候竟然会带着一本言情小说！

但是一想到这一个下午她都得待在这里，顿时整个人都萎靡了。

不过她也不敢离开，顾延霆的权威她不敢再挑战一遍，他手里拿捏着她能不能留在南雅的决定权。

去往手术室的路上，顾延霆整张俊脸都紧紧绷着，浑身散发出一股请勿靠近的戾气。一路上，确实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打招呼。

“顾医生，都准备好了。”

直到到了手术室的门口，那种暴躁的戾气才渐渐散去，他恢复到一贯平静沉稳的清冷样。顾延霆准备做术前消毒准备，协助他这台手术的几个医生也陆续走了进来。

“顾医生，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有人眼尖，看到他手中拿着东西，好奇发问。

“没什么。”顾延霆将书放到一旁，边洗手消毒边淡淡地答。

“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本言情小说吧！”一名女医生看到书的封面惊叫起来。

“嗯。”顾延霆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和顾延霆一起合作过好几台手术的男医生听到这边的动静，不由得调侃起来：“顾医生，你一大男人还看言情小说啊！这爱好够特别的！”

“不是我，是我太太爱看，等下班拿回去给她看。”说到这里，顾延霆的脸上浮现了一点的笑意。

就那么一点，已经叫见着的人全惊愕了。

接着，一个个激动得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天，没看错吧，刚刚顾医生笑了？”

“是啊……他笑了，顾医生居然会笑？还一直以为他丧失了笑这个机能了呢！”

“什么？太太？顾医生结婚了？”

“天，我男神这么年纪轻轻的居然就走下神坛，坠入凡间了！”

……

手术室里碎了一地的芳心！

偏偏那弄碎一地芳心的男人一点也不自知，他回转过身子，嗓音低沉，严肃地对一个小护士吩咐：“小陈，那本书帮我好好看一下，要是丢了你看着办！”

下午的这一场手术虽然风险性不大，但十分复杂耗时，整整花了六个小时。

“江医生，剩下的缝线工作你们来处理一下。”只剩下最后的缝合，顾延霆退到一边。

“好的。”被唤作江医生的人点头答应，接替顾延霆的位置，开始为患者缝合伤口。

“顾医生辛苦了。”

“大家都辛苦。”

顾延霆没什么表情地对众人点了下头，转身往外面走。

“顾医生，你的书！”被钦点让看着书的护士小陈见顾延霆走过来，连忙双手送上书。

顾延霆脱了身上的无菌服，摘掉口罩，又洗净了手，才从小陈手中接过书。

“谢谢。”道了一声谢之后，他离开了手术室。

“怎么还不回来？！”

宋时壹第N次抬头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五十分。顾延霆是下午两点多离开的，现在过去六个小时了还没回来，她等得快要饿死了，真是快要饿死了！

中饭还没吃上两口呢，就被他给拽到这里，之后这么长时间，啥也没吃，就算是再扛饿的人，这时候也得撑不住了，更何况她还不是什么非常能扛得住饿的人！

“啊，不等了，要去吃东西了。”

胃里传来的饥饿感让宋时壹变得暴躁，她在屋子里面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终于是完全撑不住了。她转身往门口走，决定出去吃点东西，医院外面就有吃的，她赶紧吃完回来或者直接打个包带回来，应该不需要很多的时间。

打定主意，她拉开门……

“小……小叔叔？”

门自外面被推开了，顾延霆出现在她面前，宋时壹毫无防备地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半天平静不下来。

“你要去哪里？”他的声音还是低沉平稳，透着一丝丝疲惫。

“没，我没去哪里，就……肚子饿了。”宋时壹面对着他还是有莫名的紧张，她咽了咽口水，补充着解释，“你说让我在这里等着，我就一直没敢离开，但我已经等了六个多小时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吃。真的，我就是想去吃个东西，然后再回来等你下班。”

顾延霆没有说话，黑色的眸幽深得看不出情绪。眼前的小女孩，长相并不出众，这些年，他见过不少长相好身材佳的女人，但没有一个人的眉眼能刻入他心里。她有着如弦月般的弯眉，一蹙一颦都牵引着他的情绪，圆眸一笑，仿若盛满星光，明亮璀璨，而委屈时的哭泣，如乌云遮挡住光芒，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就像现在，这委屈的小模样。

“小叔叔？小叔叔？”

落在身上的视线仿若有点炽热，让宋时壹不大自在，她禁不住抬起手在男人的眼前挥了挥。

“嗯？”

“小叔叔，你在想什么呢？”见男人回过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亦没有了滚烫的温度，宋时壹舒了一口气，又不由得有点好奇。

顾延霆没搭理她，沉着脸从桌子上抓过钥匙，旋身朝外走。

“还不走？”走了几步见宋时壹没有跟上来，他回头视线凝着她。

“去哪儿啊？”

“吃饭，回家。”

“哦，哦，哦。”一听到吃饭，宋时壹咧嘴一笑，开心地跟了上去。快要走到顾延霆身边的时候，她步子突然顿了顿，头往门外探了探。

强忍住往她的后脑勺上敲一指头的冲动，顾延霆拧起眉头：“做什么？”

“小叔叔你赶紧走，我慢慢来，我们在医院门口会合。”

明明是叫他赶紧走，他怎么反而停下步子？宋时壹不解地抬起头，望向男人。

“宋时壹，”顾延霆伸手将离自己快有半米远的女人拖到身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你是不打算来南雅实习了是不是？”

“啊？没，没！”宋时壹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那还不快走？”

宋时壹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赶紧跟着走。他如今是掌握她生杀大权的老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吃什么？”他问。

“都可以的，就找一家近一点的吧。”对于饿得不行的人来说，吃什么好不好吃已经不是顶重要的，能不能快点吃上才是最重要的。

顾延霆没有再接话，等宋时壹一系好安全带，他就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

在医院周边转了一圈，一无所获，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大多数的餐厅都已经打烊。

“都没吃的了……”

又问了一家，也打烊了，宋时壹摸着饿得瘪瘪的肚子，略感悲伤。

“回……”

“哎，那边有夜宵摊！”

顾延霆刚要说回家吃，他做饭，女孩兴奋的声音先一步钻入他的耳朵，他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过去，马路对面的昏黄灯光下，有几个烟火缭绕的烧烤摊，那环境让他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却在看到她嘴角绽放的笑意时咽了回去，不情愿地停好车跟在她的身后朝烧烤摊慢慢踱去。

“哎，美女，要吃点什么？”烧烤摊的老板是一位大叔，见有客人过来，他赶紧热情招呼。

“唔，”宋时壹视线在一排排吃的上游移，手指不停歇地指来指去，“一个茄子、一个鸡翅、一个鸡腿、一串骨肉相连、一个烤玉米，还有一根火腿肠、三串韭菜、四串豆腐。”

“好嘞！”大叔边应边将宋时壹要的东西挑出来。

“小叔叔，你要吃点什么？”宋时壹兴高采烈地点完，余光里映入身侧男人的样子，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头皮一麻，赶紧开口补救。

“不用。”顾延霆薄唇轻启，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哦。”

宋时壹也没勉强，男人对这里的不喜她都看在了眼中，想想也是，他这样的人哪里会吃路边摊？怪她，刚刚看到吃的太欢喜，一时都忘了他的身份，除了光鲜亮丽的名医身份，更是北市第一豪门顾家的继承人，如今的她与之相比，是云泥之别。

但按他的习惯，不应该是冷漠拒绝，再顺便甩她一脸嘲笑和冷语吗？这是抽了什么风，竟屈尊跟着她来了这里……

不过，她也没有想多久，当吃的摆上了桌子，她的思绪就全然被它们占满，没法再去想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