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日清晨

林念芙穿着昨夜放在桌上的暗花细丝褶缎蜀锦裙，乌黑的长发被挽成一个环髻，插着一只梨花木雕花簪，与昨夜判若两人。巴掌大的小脸在发髻的修饰下越发娇小，杏眼微睁，看起来人畜无害。

裴楚昀坐在客堂等着林念芙，看到林念芙这幅模样，微微一愣，停留了几秒，又似无意般的偏过头去，“走吧，送你回家。”

私宅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通身由小叶紫檀木打造而成，林念芙瞧了一眼，神态自若的跟着裴楚昀上了马车，接着把昨晚背着的竹笼也放在马车上。

马车内燃着名贵沉香，这下林念芙才对这位端王的奢华有了更加明确的认知。

大宋民风开放，男女同游更是极为常见之事。

林念芙这十几年由师父教养，对男女大防之事不甚清楚，自然心安理得的与端王同坐在马车里。

到了林念芙家门口，还未下车，就听见林母李花的大吼大叫。

“你看看你那好闺女，我让她到山上去采些草药果子，没想到她竟然夜不归宿，到现在还没回来，是存心想饿死咱们一家吗？！”

伸手去探车帘的林念芙听到这些，神色不变，看向裴楚昀，“你要进去吗？”

“当然。”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母亲能说出这种话，去看看你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裴楚昀盘着白玉手持，慢慢的看向林念芙，目光纯净。

“走吧。”

林念芙率先下了马车，伸手将装着草药的竹笼从马车上拿下来，裴楚昀紧随其后。

步入院子，仍在骂骂咧咧的李花看见林念芙，顿时气急，“好啊！你还知道回来！”

说着，便伸出手准备打林念芙。

林念芙见状，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你这是干什么？”

“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了，林务汉，你快出来看看你这女儿！”

李花站在院子里，喊着林念芙他爹。

一旁站着的裴楚昀突然说道：“不像，这也太不相似了。”

林念芙五官精致，容貌上乘，李花姿色平平，却宛如一个平常路人。

任谁都不会想到两人会是母女。

李花顿时心中一跳，看着裴楚昀，通身贵气逼人，令人胆寒，但她还是极力反驳，“哪里不像？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是吗？”裴楚昀沉着声，仔仔细细的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是、是，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看起来牙齿都在打颤的李花，强撑着说出这句话。

林念芙又看着从里屋里急急忙忙跑出来的林务汉和站在她身边的裴楚昀，觉得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裴楚昀转过头，眼中的深意让林念芙瞧的明明白白。

林念芙却轻轻摇了摇头，嘴上不语。

在父母身边十几年，虽然不亲，但她最明白这对夫妻是怎么样的人。

自私自利，如果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根本不可能养这么多年，肯定在将其狠心抛弃了。

自私自利？

那如果说，有利可图呢？

林念芙一下子愣住了。

过往的记忆像酒楼里说书的情节，一幕一幕的在她眼前回放。

这十几年，她不能与他们同席而坐，整日李花口中的‘我们林家人’好像并没有把她算入其中，每年过节走亲戚她总是被勒令不准前去······

但是每年都有一段时间，林家会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财。

记忆如洪水猛兽，这个新的认知打破了林念芙对一家人的固有印象。

正盘着白玉手持的裴楚昀看着林念芙愣神的模样，走到她跟前，将白玉手持放到林念芙手中，“送你，清心。”记得在梦中，林念芙总爱把玩这串手持。

原本还在发愣的林念芙回过神来，有些迟疑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她记得这位端王好像很喜欢这个。

但她还是攥在手心里，“多谢。”心中有了更深的思量。

“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以后有了好东西可要记得我。”

裴楚昀温声说着，想到了什么，眼里带着笑。

站在一旁的李花和林务汉，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与害怕。不知道林念芙从哪里认识的贵人，会不会和她的亲生父母有关？

“林念芙，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养了你这么多年还能有假吗？”

林务汉给自己壮了壮胆，刻意不去看裴楚昀冰冷的眼神，大声的喊道。

“呵，据我所知，大宋的法律规定，孩子出生后要马上上报官府，官府会有奖励，那请问，你们给林念芙上报了吗？官府记录在册了吗？”

裴楚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镶金象牙骨折扇，慢悠悠的扇着，嘴里吐出这句话，林务汉二人顿时冷汗直往下流。

“现在马上到冬天了，怎么你们二位还热的流汗呢？还是做贼心虚？”

裴楚昀冷眼看着这夫妻二人，“如果你们不说，我就立马上报官府，大宋人贩子可是要一律处以死刑。”

“这、这，公子饶命！我们都说！”李花顿时忍不住了，哭着喊着看向裴楚昀。

林念芙旁观这出闹剧，心中五味杂陈。

“十五年前，一个黑衣人将几个月大的婴儿送到我们家，告诉我们她的名字叫林念芙，还给了一块玉，我们可不敢拿！然后就说让我们好好养她。

我们当时也想给她上报官府，毕竟上报之后官爷会奖励一笔钱！可是这乡里都知道我们三个月前才生下一个男孩，当时怎么可能怀孕再生下个女婴呢？”

“玉呢？”

“在我身上。”林念芙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玉，上面刻着念芙二字。

以前想着虽然父母对她不怎么好，但竟然在她出生后还给了一块玉，说明还是有情的。现在看来······

“你们的那个男孩呢？”

这次李花没说话，哭的更厉害了。

正在思索着什么的林念芙轻声道：“三年前上山砍柴，从山上滚了下来。”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尸骨已凉。

小时候的林念芙爹不爱娘不疼，但这位名义上的哥哥和幼时拜的师父一直护着她，否则，她怎么可能平安长到十二岁？

后来没了哥哥，在家里只能靠自己努力活着了。

裴楚昀看着林念芙，心中了然。

“那个黑衣人还说什么了？”裴楚昀沉吟了一会，漠声问道。

一直沉默的林务汉目光闪躲，但还是颤着声，“那个黑衣人说让我们把她养到十六岁，在、在。”

裴楚昀想到些什么，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

“说！”

不知怎的，裴楚昀带上了三分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