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友第一次“劝分不劝合”。

蒋永君伸手按了电梯，半晌才低声道：“等聪聪高考结束吧。”

“那你还要过两年这种日子？”林如凡一指蒋家家门，“就这种日子？从头到尾你婆婆都没问一句你哪里不舒服，就知道要钱！”

她们不知道，就在一门之隔，蒋永君的婆婆扒住大门，贴着耳朵在偷听，一边听还一边翻白眼，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着。

送蒋永君回到医院，林如凡却没能将她送到病房。感染科病房在住院大楼最高层，实行严格隔离。

林如凡回到住院部大厅，却觉得忐忑不安。想了想，给云蓓打电话。

“蓓儿，我心慌。永君住的感染科，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科室。”

云蓓安慰：“流感住感染科是有些小题大作，不过你不是也说了，最近流感高发，医院里谨慎些也是应该的。好事。”

“不是……”林如凡迟疑着，还是说出了口，“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江城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肺炎，永君又是江城回来的，怎么这么巧就肺部感染？”

“呸呸呸！童言无忌！”云蓓道，“你不是最相信专家，专家都说不会人传人。”

“也是哦。慕医生就是感染科专家，我可以问问他。”

一想到慕君安，林如凡的心又明朗起来。

挂了电话，发现蒋永君正在群里说话。

蒋永君：【见识了，这里的护士全副武装，感觉自己是科学怪人】

罗颖：【无菌病房？】

蒋永君：【这架势，病菌也不敢来吧】

罗颖（突然想起）：【是不是不允许探视？】

云蓓终于赶到：【感染科还探视……你想去，医生也不让】

林如凡也回：【肯定不能探视了，刚刚我想送永君进去，在电梯口就被拦住了】

罗颖：【好吧，还好有群。永君需要什么尽管说啊。】

蒋永君：【啰嗦，把我当你们社区的婆婆了吧。不说了，护士来抽血了。】

群里安静了，林如凡收起手机，缓缓走出住院大楼。

冬日的阳光普照着人间，林如凡却丝毫不觉得暖意，她心里沉沉的，一种难言的不祥感笼罩着她。而她也没有适应戴口罩，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口罩贴着鼻梁，随着自己沉重的呼吸而起伏。一时间，连阳光也变得捉摸不透，好像随时都会隐入云层，让大地陷入黑暗。

“哎呀，碰到你了！”一个女人扯着大嗓门，抖着爆炸头冲到林如凡跟前。

林如凡定睛一看，蒋永君婆婆！

她不是在家数钱吗？哦，也对，六千块数数也挺快的，看来这是数完了。

“阿姨你怎么来了？”虽然不喜欢她，林如凡还是很有礼貌。

蒋永君婆婆也不客气，收养一皱：“她说住院，我总得来看看。什么病区？床号多少？”

刚刚在家明明相当冷漠，问都懒得问一句，转头就跑到医院，这事没这么简单。

林如凡拉起警报，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她的病区是隔离的，不让探视。阿姨你先回去吧，有护士照顾她。”

“隔离？”蒋永君婆婆瞪起一双重重叠叠的眼睛，狐疑地盯着林如凡，“她传染病？”

“流感引起的肺炎。”

“那算什么传染病。你是不让我见她吧！”

蒋永君婆婆的声音陡然变成高八度，尖利的嗓门配上一头颤抖的爆炸头，惹得四周的人都回头观望。

林如凡觉得丢人，不想与她多纠缠。指指住院部大楼：“二十二层，顶楼，感染科。你自己去问吧。”

反正她也上不去，让隔离区的保安和门禁去对付她。

见她要走，蒋永君婆婆一扭身，挡在她身前，胖手指一戳，指到了林如凡的鼻子前：“蒋永君把房产证带走了，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呵，怪不得追到医院来，原来是讨房产证来了。

“阿姨，我一直在客厅，怎么出主意？”林如凡向后退一步，远离她的胖手指，不然鼻梁就算隔着口罩也酸得慌。

没想到她根本不讲道理，又逼上一步：“你们肯定回来前就商量好了！”

见驻足观望的人越来越多，林如凡有些烦了：“我不想参与你们家事。请让开！”说着，转身就要从另一边走开。

蒋永君婆婆胖归胖，广场舞显然没少跳，身手甚是敏捷，居然一下子又窜到林如凡跟前，又堵住了她。

而且还破口大骂：“XXX，现在装得跟淑女似的，参与我们家事那嘴脸贱得没眼看！”

“嘴巴放干净点！”林如凡也怒了。

原本蒋永君突然住院，她心里就堵得慌，又被蒋永君婆婆当街这么又堵又骂，林如凡也不是泥性子。早年也是车间打过滚、夜市练过摊的，谁还没几分吵架的功力。

蒋永君婆婆还在骂：“自己死了老公，见不得别人夫妻和美，尽劝人离婚，你缺德！不要脸！你生儿子没**！”

老虎不发威，当真人是病猫。反正戴着口罩，要什么脸，不要了！

你那胖手算什么，本姐姐居高临下，一戳戳到你鼻梁骨。

“和美？阿姨你不仅不要脸，而且不长眼。和美到半年不见人影，也就你那个吃软饭的儿子做得出来。你儿媳妇好歹赚钱养家，你儿子干嘛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有事溜得比他当年那颗**还快……”

旁边已经有围观群众听得笑出声来。

蒋永君婆婆大怒，她可是掐架高手，广场舞跳得再烂也要站中间，没人敢和她争，居然骂不过林如凡，简直奇耻大辱。

“哪来的泼货！我算知道了，你们全是泼货，联合欺负我们家。你这贱女人穷女人贪我们家房子来啦！”

围观群众已经哄笑开了：“老太太，人家一件大衣就抵你两个月生活费啦！”

林如凡逼近一步：“生活费都堵不住你的嘴！告诉你，也就永君脾气好。要是我，请保姆照顾孩子也不会给你一个子儿！”

“啊——”蒋永君婆婆大叫，“你个丧门星，死了老公的贱女人。”

一边骂着，一边冲上来，伸手就要挖林如凡的脸……

“住手！”一声猛喝。

一个白色身影冲过来，一把拽开林如凡，蒋永君婆婆的手抓了个空。

林如凡却呆了。

一霎时仿似兜头一盆冰水，将她吵架的热情浇了个干净。一身冰凉。

慕君安虽是清瘦，却生得高，口罩遮住半张脸，也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权威感。

“请你离开医院，否则我叫保安。”他对蒋永君婆婆道。语气极寒。

“慕医生，是慕医生。”人群里已经有人惊呼。

顿时有人喊道：“老太婆快滚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保安望见这边骚动，也已经向这边跑来。蒋永君婆婆见势不妙，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今天就绕了你！”说着，拔腿就溜了。

速度比她儿子也不差。

“没受伤吧？”慕君安问林如凡。

林如凡却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半年来，她时刻维持着最美好的形象，就连出门丢个垃圾都要抹口红描眼线，就怕让慕君安看到自己过于随性的样子。今天倒好，不是随性，简直是狂放，狂放到癫狂。

“没事。”林如凡低声喃喃，又鼓起勇气问，“慕医生……何时来的？”

慕君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淡淡地道：“我相信你。”

林如凡先是心头一热，转念却更沮丧。这说明他听了全情、围观了整个战斗。

太丢人了。林如凡一个字都不愿意回想，想一次，就扎心一次。